光明日报 | 体味经典的永恒魅力——探班国家京剧院《春草闯堂》排练
炎夏酷暑，走进国家京剧院畅和园排练场，国家一级演员张佳春、徐孟珂、毕小洋、郝仕鹏，优秀青年演员訾睿、马磊等正在排练京剧《春草闯堂》。这也是国家京剧院今年以人才兴院战略为宗旨开展的“百日集训”活动中的一项，《春草闯堂》主演张佳春亦是这项举措的“领军人才”培养对象之一。7月2日、3日，“北方有佳人——领军人才培养·张佳春专场”将在梅兰芳大剧院举办，张佳春以《春草闯堂》和《霍小玉》两出经典传统戏作为“百日集训”成果，汇报给京城戏迷们。
京剧《春草闯堂》排练照
地方戏提供的好本子
年过八旬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刘长瑜老师在场下坐镇指导，她认真地看着排练，不时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春草闯堂》是从福建莆仙戏移植改编过来的”刘长瑜告诉记者，该剧由福建剧作家陈仁鉴（执笔）、柯如宽、江幼宋依据旧本《邹雷霆》整理改编。讲述相国之女李伴月，偕丫环春草上华山进香，遇吏部尚书之子吴独纠缠，幸得义士薛玫庭相救。吴独打死渔家女张玉莲，被义士薛玫庭愤而击毙。为避免连累别人，薛玫庭到府衙投案自首。丫环春草为伸张正义通过“闯公堂”“涂改书信”巧妙斡旋，终于促成小姐伴月跟义士薛玫庭的一桩美满姻缘。
1960年该剧首演即获好评，1963年中国京剧院将之移植为京剧，由刘长瑜、寇春华、萧润增、张曼玲等主演，后来该剧成为剧院的保留剧目。1964年，香港凤凰影业公司将此故事搬上银幕，更名为《假婿乘龙》，轰动海内外。据不完全统计，该剧先后被全国600多个剧团移植，成为许多剧种的经典保留剧目。
“京剧的本子是著名剧作家范钧宏先生与当时刚毕业进入京剧院的年轻编剧邹忆青完成的，比之原剧，更为紧凑、完美。当时的导演是郑亦秋，作曲是张复，唱腔设计是关雅浓先生。整出戏板式、调性丰富多彩。主演春草的唱腔、音乐尤其注重京音的运用，优美动听、雅俗共赏。即使没有字幕，观众也能完全听懂。我很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个好本子。”
作为《春草闯堂》的首演者，刘长瑜认为该剧的成功首先是地方戏提供了一个好本子。此剧剧中人物，生、旦、净、丑、末各类角色都具备，行当齐全。全剧剧情紧凑，人物性格鲜明，一环扣一环，引入入胜。如今演出已近60年，经久不衰。
其次是京剧的再创造。“花旦常拿扇子和手绢，但春草的出场我给她设计的道具是伞。我曾经看过云南少数民族的舞蹈《春雨》——一群少女的伞舞，很美。于是春草出场，在‘南梆子’音乐伴奏下，她手拿花伞上场，在赏景朴蝶时，边唱边舞，更为活泼、灵动，更显少女天性。”
“再就是剧中的抬轿子”，刘长瑜说，以前京剧里没有抬轿的表演，只有掀开轿帘表示上轿。《春草闯堂》中的抬轿是跟邢台豫剧团的姚淑芳老师学的，她的代表作就是豫剧《抬花轿》。《春草闯堂》中胡知府坐在轿子里，双腿微弓，右腿在前，做出弹簧似的上下颤动动作，同时走着云步慢慢移动，胡知府的表演还兼收昆、川、高甲戏的丑角技艺。在音乐节奏的烘托下，一场优美的“轿子舞”便呈现在观众面前。“这些，都丰富了京剧的表演手段。”刘长瑜强调说。
“我常说春草是我的老师，我没有她那么机智、聪明，她总是在被动的情形下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正义、勇敢，有担当，作为一个演员，我也从这个剧中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和启发。”让刘长瑜感到欣慰的是，此剧由她的弟子们薪火相传，一直在演， 一直深受戏迷喜爱。
京剧《春草闯堂》剧照，张佳春饰春草，徐孟珂饰胡进
要合乎京剧的规范
机灵可爱的春草、温婉善良的小姐、正直不阿的书生、趋炎附势的胡知府、老奸巨猾的李相国、蛮横粗暴的诰命夫人……演员们一丝不苟地演绎着，将剧中人物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全剧轻松、好看。虽是联排，但记者仍看得津津有味，体味着经典永恒的艺术魅力。
联排结束，刘长瑜老师走上去，演员们围拢过来。刘老师拿着自己记下那页纸，开始逐个点评。
刘长瑜（右一）为年轻演员说戏
“春草：你的动作幅度太大，闯堂救人动作要干脆利落，你动作太大耽误时间。”
“李伴月：你可以在老父亲面前撒娇，虽然你是青衣行当，但在这里可以有些花旦的表演。老相国很古板，但他毕竟爱着这个独生女儿，所以可以跟他撒撒娇。”
“薛玫庭：你很无奈，但你心理坦荡，你杀人，我是误伤。
你要抱着这种心理，跟这群混蛋有什么可说的，干脆，见了皇上再说吧。”
“胡进：在轿子中单腿表演的那个，给我练去。你云步腿没起，存着腿走云步不行，得忽悠起来。”
“王喜：你上楼时可以低头看，身子不能动，不能哈腰，你现在演成坐船上楼了。”
“轿夫：你们脸上的表情要美着点，要得意地走在大街上。给知府抬轿，在古时那可是荣耀的事儿，而且要符合喜剧的剧情，不能板着脸。”
全剧联排下来，刘长瑜感觉演员们与乐队的配合还需加强默契。“要给乐队气口，这要多练，多配合。”
对年轻演员们的表演，刘长瑜还是很满意的，但她强调一定要符合京剧的规范。“比如剧中春草的扮相，我向越剧学习，给她留了两个小辫子，显得伶俐、好看，后来让人学了去，还把辫子留得很长，这就不俏了。再比如我学《柜中缘》学了三份，京剧的，陈伯华汉剧的，还有河北梆子的，但是吸收其他剧种的特长，最终要纳入京剧的规范中。国家京剧院是国家级的艺术团体，具有代表性、导向性、示范性作用，我们秉承的是延安平剧院的精神，那就是推陈出新，要中规中矩，不规范的，要纳入京剧的美学观念中,这也是我们国京人的责任和使命。”
精益求精 不留遗憾
“这出戏我2012年上第五届京剧研究生班时开始演全本，这次一定精益求精，不留遗憾。”扮演春草的青年演员张佳春兴奋地说。
舞台下的张佳春眉眼盈盈，娇俏可爱，可谓天生的花旦范儿。她的舞台艺术形象也是类型多样，戏路极广。从继承前辈的《红娘》《桃花村》《勘玉钏》《春草闯堂》《荀灌娘》《杜十娘》《红灯记》等多部经典剧目，到挖掘重现的《卓文君》《钗头凤》等整理复排剧目，再到中外合作的《浮士德》《杜兰朵公主》等实验剧目，张佳春在京剧从艺道路上的步伐始终扎实、自信而又充满生命力。博采众长、融会贯通是张佳春一向的艺术理念，而这也正与其所宗流派——荀派的艺术精神一脉相承。“青京赛”金奖、全国戏曲红梅大赛金奖、世界华人艺术节金奖等荣誉的加持让她在28岁前就跻身国家一级演员的行列。2012年，她一人同时拜了宋长荣、刘长瑜、沈健瑾三位当今京剧界德高望重的荀派艺术名家为师，成为一段佳话，也引起了圈内的瞩目和热议。
张佳春同时拜刘长瑜、宋长荣、沈健瑾（右起）为师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就是艺无止境，转益多师，博采众长。”在拜师后的几年间，张佳春在三位老师的指导下先后完成了《桃花村》《霍小玉》《红娘》《卓文君》《钗头凤》几部剧目的像音像录制工作，为荀派艺术的传承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尤其《卓文君》《钗头凤》两出挖掘整理重现舞台的剧目，从丰富荀派艺术宝库的层面来看更是具有不凡的意义。
本次剧院“百日集训”, 张佳春亦是这项举措的“领军人才”培养对象之一，她选择《春草闯堂》和《霍小玉》作汇报剧目。这两出大戏是她常见于舞台的擅演剧目，分别由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刘长瑜和宋长荣先生亲授，一出喜剧一出悲剧，均是集唱念做舞于一身的吃功戏。作为本次专场的艺术指导，刘长瑜老师也对爱徒提出了新的要求，希望她不要模仿，演出自己的特色。
张佳春在《春草闯堂》中饰春草
“刘老师的春草太完美了，无法超越，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都帮我们设计创造好了，刘老师要求我不要模仿她，演出自己的特色，演出自己心目中的春草，我想这也是对我的鼓励、信任和希望吧。我就从春草这个人物出发，将本次的专场演出作为自己专业上的新起点。”
自今年4月份起她就一直跟刘老师电话沟通，语音、视频，都在讲这个戏。每场、每个动作抠戏、指导。排练时刘老师先说对大家的要求，之后一场一场点评。
从联排中看出，张佳春扮演的春草是可爱的，但她又用干脆的动作，灵动的眼神，曼妙的身段，清亮的嗓音，将春草身上所兼具的善良、机智、聪明、勇敢、正义等品质表现出来。将一个救了恩人又成就了小姐的好姻缘、堪称是美好化身的小姑娘，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舞台上。“希望观众看完戏能喜欢春草这个人物，能喜欢这出正能量的中国好故事。”
张佳春表示：“感谢剧院对我的信任和培养，被列为‘领军人才’是荣耀也是压力，它催促着你向着更高处迈进。作为80后，我也希望能用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更多的年轻观众走进剧场，让他们去看到京剧的美，了解京剧的美，让国粹艺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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