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圈里,说起丑角,必谈萧长华,今天京剧的文丑,也大都是萧门弟子。萧氏作为京剧丑角泰斗,其技固善,然尺有所短,就怕比较——《连升店》是萧长华先生的拿手戏,但是,比起秦腔丑角樊新民的《连升店》,萧的这出戏就几乎不能看了。
《连升店》说的是徐州沛县举子王明芳进京赶考,三场考完,等待放榜,来到一家名为连升店的旅店投宿。店主见王明芳衣衫褴褛,样貌寒酸,当他是个叫花子,不让进来,王明芳百般相求,店主很不情愿地找到半间堆放柴草的房子给他住。一个是举止文雅方正的书生,一个是形象言语猥琐势利的店主,双方交流除了侮辱和被侮辱、戏弄和被戏弄,不可能有别的。次日放榜,报录的差人到了旅店,店主昨晚侮辱王明芳,又瞬间转换为百般巴结讨好、谄媚王明芳。
这个戏,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唱,全是对话,念白。萧长华录音、其孙萧润年配像的这个戏,我看过,感觉这个版本非常凉,凉得没戏。萧的念白,凉且琐碎,跟《女起解》中的崇公道一样,没区别。表演也跟没戏似的,而樊新民的节奏掌握得很好,身段动作无一处不精绝。樊新民的念白,尽管是丑角,但无一般丑角的细碎松散,他嘴里说的人名风物,听起来,让人有一种旧时代的感觉。
戏给人以笑料、欢乐,但其中也有一个令人可以走神的内含:读书人大都不善于治生计,即不会挣钱牟利。所以,王明芳受了店主百般侮辱之后感叹:“君子不得时,反被小人欺”,并发誓:“今科不中,下次我再不来了!”
古代社会,有“养士制度”和文化上的尊重读书人的风气,考取一定的功名,即可免除一定级别的劳役、徭役,即便读书没有取得任何功名,但人们见了穿蓝衫的书生,也还是有几分尊重的。当然,人心趋炎附势、嫌贫爱富是常情,就是说,在这常情的同时,对读书人还是有一点客气的。
牟利求财,无不需要与人斤斤计较,锱铢讨还,而讨还计较,要说丑话的,可是书生说不了丑话,因为丑话违背他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