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萧何》剧照
7月12日,麒派老生陈少云与裘派花脸安平联袂主演的新编历史京剧《成败萧何》,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上演。自2004年12月首演以来,该剧便以其富含人文关怀的厚重底蕴以及鲜明的现代意识而饮誉菊坛,短短几年演出已逾百场,并位列“2008——2009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剧目”的榜首。作为“海上风韵——上海文化全国行”北京站戏曲展演的重头戏,上海京剧院为本次演出派出了强大的阵容,给京城戏迷带来的也是该剧在大获好评之后为提高剧目质量、打造当代戏曲经典而进行了重大修改的新版本。
毫无疑问,《成败萧何》主创们的这种精益求精、打造经典的愿望和敢于“断腕”般大删大改的勇气固然可嘉,然而,对于已获得良好口碑的优秀剧目的大幅修改和重新处理,无疑是有一定难度的,必须慎之又慎。既不能是直接、简单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也不能仅仅是“刮骨疗伤”、切除一部分的戏份,而是需要在改写剧本时重新结构、梳理人物和相互关系,并力求在保持老版精彩之处的同时,将精心调配和增减的戏剧场面,配以适合的舞台表现手段,以便更好地展现出“升级”版本的精彩所在。而从目前的演出来看,《成败萧何》对于原版所进行的一些修整与舞台呈现,可谓是利弊共存。
首先,作为一部成功地将文学性与舞台性结合的戏曲力作,《成败萧何》的主创们一直牢牢抓住全剧的核心,几经修改却从未以简单的褒贬或是定性来处理,而是始终以悲悯的人文情怀对待剧中所有的人物,因而,萧何、韩信、刘邦、吕雉等众多角色,不仅依然保持着他们原来的形象定位,而且还加强了对于他们多面性的展示,从而将他们的人物形象塑造得更为丰富。比如,修整版加入了刘邦在楚王宫面临因韩信执意要回钟离昧的人头而陷入君臣间的僵持之际,忽然转而下令褒奖、礼葬,然后再接上原来呵斥、贬谪的戏,更显出一代开国帝王的权谋;而修整版通过置换关于“误判”的言辞给内侍乃至将原来帝后间对于韩信生死问题的明确表态代之以意会,则更加突出了刘邦的狡诈以及吕雉与他的默契和主动配合,同样值得肯定。此外,修整版通过针对老版中一些枝蔓情节的删除和重构、唱词的合并和缩减等各种方式,着重突出了新版所力求拥有的那种厚重苍凉的历史感。因此,修整版的成功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令全剧的情节更为精简、节奏更显流畅和紧凑,而且,一种源自人性本真的悲剧感始终笼罩全篇。
不过,修整版令人有所遗憾的一点,恐怕就是对于原版中萧静云的改动了。鉴于修整版对于这个人物的改动很大,我们有必要先从她的父亲萧何说起,以对比、厘清原版中对于这个人物的设计思路和具体功用。
萧何形象的定位与塑造,无疑是全剧的精彩之处。作为全剧的绝对主人公,他与周围人物的关系形成散射的网状,并勾连起其他人物;同时,其他人物的行动,也将萧何彻底地束缚在了“网”的中心,任何轻举妄动都会引发一连串难以预料的后果。于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也就成为了这位圣宠正隆的老臣的常态。但是,作为统治核心的一员,他既想忠君报国又不愿构陷功臣,这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陷于一种两难的境地——将自己置身于优秀政治家之列的同时,却又不愿舍弃自己那颗拥有丰沛情感的有情有义的真心。而这,也就恰恰成为了他人生悲剧的根源,注定了他终生都将在二者之间犹疑、徘徊并饱受煎熬。尤其是,作为封建王朝的臣子,他并没有多少主动权,只能更多地以拖延作为行动的策略,期望君臣双方都能往后退一步。所以,不论是他希望韩信自动收敛免得触怒皇帝以及“为苍生收傲骨暂低贱把钟离头献”,还是明知自己挡住刘邦征剿的理由必然会“为韩信埋下祸端”却仍要以此解除韩信的燃眉之祸、避免天下重遭兵燹,还是为着保护家人、同时也是避免日后自己在保护栋梁时被指徇私而不肯答应女儿与韩信的婚事所展现出来的内心纠结,都在传达着萧何“参天意保韩信我必须前顾后瞻”的矛盾与艰难。因而,在他的荣耀达到顶峰之时,也必然就是他弃绝情感、做出痛苦抉择的时刻:萧何面对吕后的威逼利诱乃至跪求可以不为所动,却最终还是要为避免天下大乱造成生灵涂炭转而助吕灭韩。
可以说,在原来的版本中,作为最重要的功能性人物,萧静云的设置不仅带出一条爱情线,更重要的是,她是作为萧何矛盾心理的直观解释及其保韩谋略随着局势而变化的外现存在的。但是,在修整后的新版中,萧静云的戏份已经被大量删减,以至于保留这个人物,反而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总体而言,修整版的节奏之快、各情节段落间的衔接之紧,令全剧尽显现代的质感。不过,素以审美欣赏作为终极目的的戏曲艺术,在一些关键的节点适当放慢速度、多给观众留下一些可供回味的空暇之处,似乎可以令演出的效果变得更为完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