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主任张富光。图/潇湘晨报滚动新闻记者 邵骁歆)
5月14日下午1点半，窗外有雨。长沙人民中路259号大院的一栋楼房，破旧走廊里昏暗如夜。
张富光一身黑色唐装，拿着雨伞，穿过走廊，走进办公室——一间10多平方米的房间，摆设的沙发都破了皮，露出海绵。
他是原湖南省京剧团团长，单位改制后现任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主任。
“我不再是一个演员，不再是一个团长，而是一个京剧艺术的保护者、传承人。”说起剧团与自己身份的转变，张富光不无叹息，“现在的剧团太艰难了，尽管改制后没有完全市场化，但我们的压力还是很大。”
人才出走，经费不足，剧场缺失……他说，自己要驾驶这辆“拖拉机”跑上高速路，在全国京剧界找到“停车场”。
A 这个省级剧团，连公函纸、写字笔都没有
“杰迷”“玉米”“钢丝”……这些词，熟悉娱乐新闻的人大多知道它们的特定含义，那么，你知道“昆虫”指代什么？
4月26日晚，郴州就聚集了很多“昆虫”——“相约郴州”海峡两岸昆曲交流展演活动举行，来自北京、台湾、上海、浙江、湖南等地8家昆剧院团的艺术家为“昆虫”贡献了一道大餐。
湖南昆剧团“主场”设在郴州，这是所有“湘字号”剧团中唯一没有把“主场”设在长沙的剧团。
张富光的艺术生涯和湖南昆剧团紧密相连。
1971年，他14岁，从省艺校毕业后考入昆剧团从艺，先后师从昆剧艺术家周传瑛、沈传芷和俞振飞。
“我的前两位老师是‘传’字辈，第三位俞老师，都是昆剧泰斗。”师出名门，加上术业专攻，张富光在昆剧界崭露头角，1995年还获得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梅花奖”。著名艺术家汪世瑜评价：“张富光是昆剧界20岁至50岁这个年龄段中承前启后挑大梁的人才。”当时，张富光已担任昆剧团团长。
昆剧是最为规范的宫廷艺术之一。张富光说，要诠释这种气质，剧团演员、剧场布置都得非常到位；要传播这种艺术，“就得让老百姓经常看到、感受昆剧”。在他的争取下，郴州市区建起了宫廷风格的昆剧团办公楼和剧场，“相约郴州”展演成了昆剧界一年一度的大事。“湘昆”也成了全国昆剧的领头雁。
张富光说，自己有时还会憧憬，昆剧可以走向世界。
然而，一纸调令打断了他的憧憬。
2010年初，省文化厅任命他为湖南省京剧团副团长，3月10日，他来长沙报到。
“这两个团，我之前倒没有想过哪个好哪个坏。但是，我走进京剧团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里办公条件这么差。”
张富光说，第一次走进京剧团大院还以为走错了路，“面前全是住宅楼，完全就是一个居民小区，剧团办公室就在最角落边的住宅楼里”。这样的景象，和他之前“宫廷风格的办公楼”相比，悬殊有点大。
作为副团长，他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桌椅、电脑齐全。但他随后发现，这个省级剧团，连公函纸、写字笔都未能及时配备，“就是到现在，我用的纸和笔都是自己花钱买。”
B “京剧，国粹啊，剧团为什么会这样落魄？”
“破烂市我把亲人访，饭盒里面把密件藏。千万重障碍难阻挡，定要把它送上柏山岗。”这是现代京剧《红灯记》李玉和的一句唱词。
张富光说，回忆起刚来京剧团的情形，他就会想到这样一句词，当然，这句词里重要的是“千万重障碍难阻挡”。
刚来长沙，他就建议京剧团将地下仓库改成小型剧场，解决演员排练问题。
在此之前，剧团演员排练只能去六楼一个简陋排练厅。“点几盏灯，拉几块黑板，那就是排练厅。京剧，国粹啊，剧团为什么会这样落魄？”张富光说，市场缺乏、收入不高、基础条件差，剧团演员管理相应的也很难规范，有的演员甚至一年到头都没有参加过团里的排练。
其实，湖南京剧有着不俗的历史，也有着相对固定和相当数量的票友。
1901年，长沙名票王定保从武汉请来京剧艺人九盏灯到长沙公演，并创建“九如北班”，京剧正式落地长沙。
1937年，梅兰芳率团来长沙演出，一票难求，长沙城一度流行一句话：万人空巷看梅郎。
解放初期，1952年，京剧名角达子红创办“红星京剧团”。在此基础上，1959年，湖南省京剧团成立。
在不同历史时期，湖南京剧团创作演出了《地下火焰》《大破老龙洞》《苏武》《投笔记》《广陵散》《寿诞风波》《天家孽》等多部戏剧，获得多个大奖，反响不错。
但是，在现代娱乐文化冲击的背景下，受多种因素影响，湖南京剧团市场逐渐萧条，举步维艰。
之前，湖南各大文艺剧团多是差额拨款单位。职工工资一般是财政拨款占六成，自筹占四成。此外，剧团除了排演剧目等可以获得临时性专项拨款外，其他事务的拨款基本空白。
这些自筹和空白部分，就是剧团每年面临的资金缺口，“怎么筹钱，都是院长们团长们头疼的事。”
张富光说，由于演出收入少，很多剧团就出租房屋、门面收租，有的剧团也会利用自己的房产进行营业性投资。就省京剧团而言，位于人民路的剧团大院门面租金，就是自筹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C “本就一穷二白，不发点狠，会远远落在后面”
“省属文艺院团要改制了，湖南省京剧团可能会要转企。”去年下半年，听到这个消息，张富光一下子急了。
“没有经费、没有演出、没有市场，剧团如何走市场？在目前的形势下，如果急着走向市场，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张富光不断去找相关部门反映情况，“有时还会叫上一些老艺术家，请他们帮忙呼吁。”
最终结果是，湖南省京剧团改制为公益性的湖南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
张富光说，自己很满意，甚至有点庆幸。
今年元月18日，张富光被任命为京剧团团长。4月份改制完成后，他担任湖南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主任。
尽管政府部门会给保护传承中心一定的拨款，但是，张富光算过一笔账：按每年506万元拨款计算，他们只能保证人员的工资，平均每人3万元。目前，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共有人员168人，其中，演职人员98人，离退休人员70人。
当然，他们还有其他固定收入。按去年的情况看，省京剧团门面租金收入为16.82万元，投资性收入为63万元。这项投资性收入，源自他们与另一家单位开设了一家幼儿园。
除了这些经费外，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要保障正常运转，或者要有所作为，还得想办法。
打铁还需自身硬。张富光着手实施“新政”：
“第一项就是规范管理，全员打卡上班，搞点军事化。”他说，一个细节是，以往团里开会，就像过去生产队派工，大家东一个西一个，领了任务就走了，毫无秩序，“现在不同了，开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按部门坐好，会前都要点名、整队”。
张富光还谋划了一个“人才计划”。“一直以来，由于待遇、平台等多方面原因，京剧团演员基本上是成熟一个走一个，留下来的优秀演员不多。”所以，他向省文化厅等部门建议，招聘80名演职人员，集中培训，用3至5年时间使他们成为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的中坚。
他说，全国的文艺院团都在改制，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本来就“一穷二白”，如果不发点狠，就会被兄弟单位远远甩在后头。
“如果说我们是一辆拖拉机，我就是拖拉机的驾驶员，我要把它开上高速路，与兄弟单位比比高低。”
“我们不是不行，我们原来可是给毛主席唱过戏的。”他的同事们说。
[剧团史记]
1959年剧团成立
1970年剧团重组
1997年京剧《寿诞风波》获田汉新剧目奖
2001年京剧《天家孽》获湖南省田汉大奖和“五个一工程”奖
2002年剧团组织青年艺术团赴印尼演出
2006年京剧《紫英》获湖南艺术节金奖
2009年京剧《广陵散》获湖南省艺术节金奖
2012年剧团改制，更名为“湖南省京剧保护传承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