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扬州的京剧名票王静芳,那是30年前的1986年元旦,到工人文化宫观看市职工业余京剧社的演出,我陪同省戏校的校长吴石坚到后台去看看,在《拾玉锡》中饰演孙玉姣的王静芳正在化妆。那时40岁刚出头的王静芳,菱花镜前,扮成了一个桃之夭夭、二八年华、青春灼人的花旦孙玉姣。王静芳见到有人来后台探班,便迎过来和我们热情握手。王静芳的《拾玉锡》是压轴戏,果然她在台上妩媚可爱,剔透玲珑,摇曳生姿,给我和石坚校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坐在我们后面的一位票友对我们笑说,这个王静芳啊,是扬州票界“一窝蛋”中,有名气的四大旦之一呢!
王静芳出身扬州的一个京剧名票世家。父亲王毓秀是个装了一肚子戏的“老戏迷”“老戏骨”,上世纪40年代他就在扬城办过“毓秀票房”,王静芳出身这个京剧世家,她仿佛是为京剧而生的,也是在京剧的胡琴声中长大的,受“老戏骨”父亲的耳濡目染,王静芳开始热心参加京剧票房活动,唱青衣,也唱花旦,既学梅派,也学荀派。王静芳的京剧情缘一直延续到她的婚姻生活上。为京剧而生的王静芳,她的夫君睢家良先生,也是个出色的京剧票友,拉得一手好京二胡。夫拉妇唱,妇唱夫随。王静芳有得天独厚的“私房胡琴”,平常丈夫操琴为妻子的唱腔烘云托月,“王老板”在台上演唱后,琴师丈夫在幕后体贴地给她送上小茶壶润润嗓子。
青年时期的王静芳有幸在著名梅派传人陈正薇的指导下,排练全本《红灯记》,她饰演铁梅一角,多次演出,颇得好评。在这期间,她还参加演出了《白毛女》(饰喜儿)、《沙家浜》(饰阿庆嫂)的选场。后来,她在扬州京剧团杨慧玲等老师的指导下,又主演了《金玉奴》《铁弓缘》《打渔杀家》等一系列折子戏。上世纪80年代后期,她在全本《四郎探母》中又饰铁镜公主一角。
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上海京剧院著名旦角演员夏慧华来扬州演出梅派名剧《贵妃醉酒》,因缺少宫娥,就想到了王静芳,邀请她帮场三天。而后,上海京剧院另一著名旦角演员吴江燕来扬演出梅派戏《宇宙锋》,王静芳又应邀饰演哑奴一角,她和饰演赵艳容的吴江燕,配合默契,深得观众赞评。当时我写了一首诗赞叹她的演出:贵妃醉酒多娇艳,机趣含姿饰玉姣。燕语喃喃疯女相,莺歌呖呖凤还巢。
1994年,王静芳参加了“扬州市梅兰芳研究会”,有幸拜梅兰芳弟子顾景梅女士为师。景梅女士是上海文史馆馆员。在顾老师的耳提面命和言传身教下,王静芳正规学习并主演了《贵妃醉酒》《霸王别姬》《宇宙锋》《凤还巢》等难度较大的梅派看家戏。特别是她第一次向恩师学习了梅派名剧《穆桂英挂帅》中的“捧印”一折。
“捧印”中的穆桂英,从“哑剧”开始,挥动水袖,迈开青衣罕用的大步,从上场门斜冲到下场门台口,眸子只是轻轻地一扫,那自信而生动的眼波立即就激活了全场的生机,懂行的观众更是给了个“碰头彩”。她先做出执戈杀敌的姿态,再用双手在眉边做揽镜自照的样子,暗示年事已高,今非昔比,一直到捧印进场……一切动作火候她拿捏得恰如其分,比青衣放大些,又比刀马旦文气点,她在台上表演自如,收放有度,浑然天成。这个细腻传神的表演,其实难度是非常大的,当时已年过五十的王静芳,为了表演好这些特定的手眼身法步,在工作繁忙之余,起早带晚,勤学苦练,后来顾老师回到上海家中,她又追着“京剧”去了上海!
胡琴声声里,弹指一挥间,王静芳“嫁”给京剧整整50年了,也在扬州这个浓浓的戏曲氛围里浸了50年。扬州票界为她在市文化馆举办了“王静芳从艺50周年京剧专场”演出。她先后演出了张派名剧《望江亭》、梅派名剧《凤还巢》《穆桂英挂帅》等片段。一片心中最美的京剧舞台,几声轻点的锣鼓,王静芳出场了,紫红的绣花帔,婀娜的碎步,半侧着身子,从重重帷幔的一端旖旎飘来,她那俊美的扮相,甜润的嗓音,娴熟的演技,赢得了全场观众一阵又一阵掌声。此时此刻,这个舞台是属于王静芳一个人的,也是属于全场每位观众的。
回首这50年的光阴韶华,王静芳就痴迷京剧这一件事,只为心里热爱,只为人生出彩。
我在观戏时,即席赋诗一首:戏曲生涯五十迢,望江亭内见惊涛。戎装挂帅威风凛,彩凤还巢品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