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买了国庆期间长安三日晚场的《法门寺》,看到有尚长荣先生参演,更增强了我看这戏的愿望。从上世纪50年代前期我迷京剧开始,至今仍活跃在京剧舞台上的演员,我想了半天,除了尚先生之外,还真是不多了。1954年我第一次看尚小云先生的戏《乾坤福寿镜》,就是长荣先生的山大王。1955年,在广和看他的《牧虎关》时,他才15岁,从那以后,由于各种原因,一直也没能在剧场看他的演出。56年过去了,这次看《法门寺》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看看这位跟我年龄差不多的著名花脸的演出。
《法门寺》是典型的群戏,生旦净丑俱全,可是哪个角的戏份也不是很重。贤如杨宝森、奚啸伯,演这戏都是双出,奚先生要演“双寺”(前加甘露寺),杨先生的我看时前加《击鼓骂操》。马、谭也是在春节、周日日场才会安排这戏。1947年上海杜氏堂会上,安排了两场这《拾玉镯法门寺》。是筱翠花、姜妙香、马富禄的拾玉镯,杨宝森、张君秋、裘盛戎的法门寺。 马富禄后赶贾桂,芙蓉草的后刘媒婆,刘斌昆的刘公道。就在这戏后头还有梅、马、谭、袁、叶的《龙凤呈祥》其中还有李少春的赵云、李多奎的国太、麒麟童的鲁肃。那可是绝对的强强联合。1947年在北京,奚啸伯、金少山、赵燕侠三头牌合作一期。演这戏时,赵燕侠前饰孙玉姣,中饰宋巧姣、后饰刘媒婆。集花旦、青衣、彩旦于一身,尽展其能(昨天看重阳演出,真没想到,在大厅里巧遇赵老师,已是84高龄,张雏燕搀扶着她。说话声音尽管苍老,但还是早年在后细瓦场住时的音容。提起最早看她的大英杰烈时,她竟然还能记得是贯盛吉陪她演的陈母)。前辈先贤给我们留下的这戏的珍贵录音资料 甚多,当以谭小培、郝寿臣、萧长华、刘喜奎华慧麟的最为珍贵。
10月3日,是我国庆看六场戏中 唯一的一场夜戏。开始上《拾玉镯》。包飞的傅朋,有一段时间没看包飞演出了,好像又胖了些,不知《八大锤》还能不能动了。常秋月的孙玉姣,作表还是很活泛的。16岁的农家少女,绝不眉眼乱动,合乎人物身份,轰鸡、选线、纫针、刺绣等作工也都细致。只是拾镯时的表情,惊喜、害羞还表现的不够。赵燕侠老师的作表极为深刻,秋月还需跟老艺术家多学啊。郎石林的刘媒婆,上场偷窥时还没引起观众充份注意。进孙家后,寻镯、聊天、看镯,特别是摩拟傅孙二人丢镯拾镯的唱作念,都很夸张,又不失真实、细致,剧场气氛因他的表演,顿时热了起来。这折近一小时的标准的三小戏让他给炒得火了起来。郎先生是北京市戏戏校早期毕业生,他的婆子戏在当代可称是一绝。那天他受观众欢迎的程度绝不输于四大主演。
《法门寺》在火热的气氛中开始。贾桂由武汉的朱世慧饰演,他这场戏给我的印像是绝对的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没有一句现场抓哏,连刘瑾问“你给她房租啊”都回的是老词“我还住庙哪”。念状则清楚响堂,到后头越来越快。对刘瑾的逢迎低声下气,对校卫的倨傲、狐假虎威,大审时索要贿赂、为赵廉说好话等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尚先生的刘瑾,出场即显示出极大的派头,引子、定场诗,沉稳有力,嗓音浑厚。出京后,校尉合唱“一江风”,我见尚先生始终在跟着唱,而其他演员都闭着嘴。记得马先生演此剧时他虽不在场上,也要到侧幕旁跟着唱的。这些梨园的老传统大概也都随时代的变迁丟掉了。我见有的演出连校尉都不唱了,光有曲牌子没词了。与贾桂的对白,更显出他目空一切的神态。但是一到转身念“儿臣有请母后”时,身上、脸上、声音,与前判若两人,活画出刘瑾前倨后恭的面目。宋巧姣告状,刘瑾要杀,被太后拦阻,也同样表现了刘瑾的滥用职权、见风使舵。真不愧是老演员,在台上有个气场,绝不会让观众散神。太后一下场,刘瑾立刻又变了嘴脸。到传赵廉时,尚先生发现案上缺了一本做道具的线装书。示意一龙套去取。赵廉上后,刘瑾对着上场门侧身坐,佯装看书的戏才得以做下去。这也是老先生的火候。带刘媒婆后,郎石林临场抓哏,一般都是故做熟识上前叫这不是千岁爷么。他来了一句“这不是剧协主席么”全场哄堂。若非老先生稳得住,真或许当场“喷”了。大审一场更是挥洒自如,还抓了个哏,说赵廉与贾桂有“潜规则”。尚先生的气派、京白、台步、神气都表现出一位舞台生活近60年的老演员的成熟,看他的戏很过瘾。
薛亚萍的宋巧姣,念白、唱段,学张好极,大段西皮慢板转二六声音脆亮响堂,为此剧增色不少。我听她对宋国士念那句“女儿么,如今是不怕见人的了”,真像张先生的念白。
杜镇杰的赵廉,十分稳妥。大段西皮二六和骂刘公道的流水,都唱得不瘟不火。把“引动了小傅朋起下淫心”改为“春心’,虽仅一字之差,但为傅朋正了名,很得体。行路时,郎石林的刘媒婆也改了词。以前她要求二公差收她那段,总觉的有些过。郎先生改成如果能躲过此祸,想开个婚姻介绍所,要求二公差投资,到年底会多给他们分红。那一大段唱老先生顶下来很不易,而且确是很搞笑。
对窝在后台,等着最后再上场的包飞、常秋月深表同情,不能卸装在后台等两小时,也够难受的。
10点30散戏,正好到安定门赶上快三末班车,追的有些气喘嘘嘘了。但还是觉得这是近年来看到的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