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强调，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一场震古烁今的伟大事业，需要坚忍不拔的伟大精神，也需要振奋人心的伟大作品。
作为国粹的中国京剧艺术，近年来正在谋求新一轮传承与创新。半月谈记者近日走访北京、天津、上海、武汉等地，与老中青三代京剧艺术家畅谈京剧人的当代使命。
言传身教：国粹真功夫不能丢
“认真演戏，正直做人!”76岁高龄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我国首位“梅花大奖”得主尚长荣回忆父亲——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如何言传身教时说，“父亲留下的家风家训，就是认真二字。”
京剧行中有“千旦百生一净难”的说法。攻净角的尚长荣说：“很多人认为，家学渊源和自身条件很重要，有了这些，你就会在鲜花和掌声中一路走下去，其实不然。作为京剧演员，要能吃苦，从小就得练功，很艰辛。”
“父亲治家、治艺、治学，非常严格。老爷子不允许有一丝一毫懈怠，不认真是不行的。如果你认真了，即便出了一点错，他也能原谅你;如果不认真，出了错，是要挨打的。”
尚长荣认为，传承和发展京剧，首先要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传道授业解惑，来不得半点马虎，就像父亲的教诲一样。京剧承上启下、承前启后，“传”的是国粹艺术的精气神，这是迈向创新创造的根本。
年近七旬、有“戏曲国宝”美誉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裴艳玲也有类似观点。她是目前极少数在舞台上仍坚持不使用无线麦克风的京剧演员。她认为，麦克风影响了声音的品质，同时又帮助那些功力不够的演员掩盖技术瑕疵。“一些没嗓子的人，大喇叭一推，声音就上去了，自己觉得挺美。我尽量不用。”
“京剧要发展，首先要继承。”裴艳玲主张，每个演员必须先继承，大量地继承。如果连“量”都不够，创新是不可能的。“一个京剧演员要按照你的行当，该学什么就学什么，要大量学、长年学。”
事实上，前辈艺术家们也会为传承“发愁”。有当代京剧界“第一名丑”之称的朱世慧坦言：“传承传承，不传就没有人继承。生旦净丑四大行当，缺一条腿就不完整，丑角是其他行当无法代替的。”
朱世慧对半月谈记者说，“无丑不成戏”，丑角是京剧里的喜剧担当，观众是爱看丑行戏的，但目前有些剧目如《打面缸》《打沙锅》等都少演、不演了，在舞台上快失传了。
他认为，中国传统艺术需要一代一代承上启下，前辈多带徒弟、学生，避免人走艺散，尤其要抓住当前的大好机遇，一代一代往下传。
“传帮带是京剧人才培养的优良传统，首先要把原汁原味的老戏传承下去，再谈发展，否则会变得四不像。”京剧名家张君秋的隔代传人、湖北省京剧院“80后”台柱万晓慧说。
近年来，许多地方从政策和资金上全力支持京剧艺术传承发展。各地建立影音资料库，拍摄了《龙凤呈祥》《霸王别姬》《秦香莲》《乾坤福寿镜》等一批京剧电影，集中整理保存名家艺术档案;通过实施“名家传戏——戏曲名家收徒传艺”计划、“一团一策”改革等，完善戏曲专业人才培养和保障机制，在剧目排演、人才培养上不断开拓创新。演出季、工作坊、艺委会、培训班等新机制，为京剧界出人出戏提供全方位的机制保障，也让四地“京剧大码头”逐渐活起来、火起来。
天津、武汉等地还将传承与传播结合起来，通过“戏曲进校园”“文化惠民卡”“农民点戏，戏进农家”等新形式，服务大众、培养观众，开展艺术普及类的群众活动，夯实京剧艺术传承的群众基础，受益人群以百万计。
创新创造：为世界奉献中国经典
2016年适逢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上海京剧院的新编剧目《王子复仇记》再度走出国门，作为“北美纪念莎士比亚演出季”首演剧目，在美国芝加哥哈里斯剧院演出。
2005年，上海京剧院根据莎士比亚名著《哈姆雷特》创排的中国式《王子复仇记》，连演不衰。它以中国传统的舞台语汇演绎西方经典题材，以此讲述中华文化精神，表达中华审美情趣，演绎中华伦理观念。10多年间，该剧目先后在美国、加拿大等13个国家23个城市演出。
由上海主创团队拍摄的3D京剧电影《霸王别姬》在海外屡获奖项，激发了全国京剧电影工程的技术创新热潮。
在天津，除了京剧电影工程，还启动了“像音像”工程，目前已录制《西厢记》《赤桑镇》《望江亭》《将相和》《海棠红》等49部剧目，采取先在舞台取像，再在录音室录音，演员给自己音配像的方式，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不断提高品质，留下最完美的艺术记录。
在作品创新上，各地院团和艺术家积极试水。上海京剧院现代作品《浴火黎明》于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之际上演。故事取材于2012年中宣部“五个一工程”获奖作品、长篇纪实文学《忠诚与背叛——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红岩》。行家们普遍认为该剧是对革命历史题材的重大开拓。未来几年，《北平无战事》《王阳明》等一批厚重的历史题材剧目，将在孵化成熟后进入创作阶段。
不过，不少戏迷也发现，近年来京剧舞台上有一些新剧目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崇尚大投入、大制作，只是借助声、光、电等手段，把舞台弄得美轮美奂。对此，一些京剧名家认为，在创新的道路上，一切现代手段都是为京剧艺术本身服务的，京剧的“根”不能变。
“要防止一些所谓的创新伤及京剧灵魂。”原天津京剧院院长王平说，京剧最大的特点就是无实物、虚拟化表演，四个龙套就是千军万马，演员一个人就可以表现骑马、坐船，反观现在一些所谓的新京剧，在表演中牵出一匹活生生的大马，令人啼笑皆非。
“一些披着高科技外衣的新京剧不是观众真正想要的。”天津京剧院演员黄齐峰说，“京剧的传承与创新，应该高标准严要求，脚踏实地，在对接现代观众审美特点的过程中，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无底线。”
尚长荣认为，京剧艺术在创新上要避免两个误区：一是舍本逐末、放弃基本功的“伪创新”;二是因循守旧，对创新认识不到位，轻易就“反创新”或“慢创新”。
崇德尚艺：坚守京剧人的精神家园
今天，京剧传承的担子逐步落到“70后”“80后”的肩头。为更好地发扬师承传统，一批年轻的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不断提升自身修养，将崇德尚艺作为一生的功课，向德艺双馨的前辈艺术家汲取精神养分。
天津京剧院余派老生、1979年出生的凌珂曾拜多位名家为师，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始终是师父们的教诲——“别管台下有没有人听，咱先唱给自己听!”“琢磨戏，迷人啊!”“唱戏得先学会为人!”
近年来，凌珂获得天津京剧院扶持，成立以个人演出为主体的“元声京戏坊”。这种类似工作室性质的演出新模式，既符合现代化的小剧场演出要求，又有利于恢复、挖掘传统老戏。为了还原京剧艺术的原汁原味，元声京戏坊的剧目坚持不使用麦克风扩音，尽可能保留原声。同时，在演出样式和观演关系上也进行了有益的探索。2012年至今，元声京戏坊请来京、津、沪地区多位名家合作演出，受到观众欢迎。
“京剧传承绝不能按照普通的学校教育方式。一名合格的京剧人，不仅要学唱念做打，更要学中外哲学、美学等。若要成为一名更好的京剧人，还要有清晰的逻辑思维、细腻的情感体验、高雅的审美趣味等。”凌珂认为，京剧界的青年后继者要坚守、传承京剧的精神内核，守护好民族文化之根。
天津京剧院著名青衣王艳说：“京剧是一门口传心授的艺术，老师一点点抠戏，才能先做到对，而后达到精。”
这两年，王艳也在探索如何承前启后。她在上海京剧院、天津京剧院等多家院团，为优秀青年演员说戏授课，把所学的流派代表性剧目《昭君出塞》《乾坤福寿镜》《红鬃烈马》《彩楼配》等完整传授给更年轻的演员。
“养德和修艺是分不开的。德是艺的基础，艺是德的外化表现。”万晓慧说，京剧艺术的传承发展，与后辈传人的艺德修养直接相关。在勤学苦练的基础上，融会贯通做人的道理，对“80后”“90后”京剧演员来说是一辈子的功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