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爱京剧、学京剧、演京剧、传京剧。” 74岁高龄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黄孝慈,虽已退休多年,但挂着“江苏省京剧院名誉院长”头衔的她一刻都没闲着。记者见到她时,她刚刚从北京参加完中宣部、文化部召开的专家会议,当天夜里11点多的高铁赶到南京,第二天又忙着张罗徒弟高飞复排《红菱艳》。
聊起《红菱艳》这部戏,黄孝慈有说不尽的感慨。1960年黄孝慈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中国戏剧学院,进了江苏省京剧院。在那个绝对平均主义的年代,演出机会十分稀少。1988年全国京剧会演在天津举行,当时还籍籍无名的黄孝慈凭借《红菱艳》一举成名,专家惊艳地形容她为“江南水乡碧螺春”、“对京剧旦角表演形式有重大突破”,黄孝慈也因此为江苏京剧界实现了梅花奖零的突破。
如今,“二度梅”在身,黄孝慈是江苏京剧界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一身艺术怎么传承下去?在黄孝慈家中,记者见到大摞的笔记、备课讲义和发言稿,像这样的宣纸笔记本,她每年要用掉十几本。上面的一笔一划,全是她对京剧传承与发展的思考。这些年,黄孝慈还陆续收了四个弟子,悉心指点。“四个徒弟各有千秋,高飞、张婷是江苏省京剧院后起之秀,史雪芬是京剧票友,最近还收了南京市京剧团的小徒弟林爱娜。”
授徒时,黄孝慈坚持认为“口传心授”才是戏曲的传家宝。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当年考入中国戏剧学院后,上课时老一辈艺术家们端把椅子坐在中间,徒弟们在四周围一圈,哪个地方唱得不对、做得不好,老师就会及时纠正。
小徒弟林爱娜是南京市京剧团的年轻演员,在戏校学了7年,总共只学了5出折子戏,还都没有演过。她跟着黄孝慈,享受起了“大师私教”。第一堂课,黄孝慈一句句地教,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地示范。第二次来,林爱娜对黄孝慈说,自己回家之后嚎啕大哭了一场。原来,黄孝慈教的唱腔、咬字、韵律、行腔的轻重缓急,与戏校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这让小丫头一下子懵了。跟着黄孝慈,林爱娜不到4个月时间就学会了3出戏。团领导惊讶地发现,这丫头不是进步了,是大变样了。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现在年轻演员功力浅、艺术沉淀少,临到要演大戏了,团里匆匆请来几位老前辈做辅导。有次,黄孝慈要教学生《红菱艳》中菱姐在船头的一个动作,转身、右脚上去、侧身上步、抄线踢、云手、卧鱼,这一组动作要一气呵成,学生怎么都学不起来,她只能不厌其烦地教了8遍。
“希望所有的徒弟都能超过我,有新的东西。”黄孝慈说,程式和规范是京剧最美最突出的典范,但她始终认为,这些程式要在传承中用心揣摩、创新。在教授《沙家浜》时,黄孝慈启发徒弟高飞思考,样板戏里的程式,怎么随着时代创新,“比如阿庆嫂和刁德一过招,原本是两个人站着说话。现在,是不是可以你欺一步,他退一步,形成一个舞台造型,这样更有张力?”
年轻人是京剧未来的观众。黄孝慈认为,“京剧的繁荣,除了人才、剧目,最重要的还是观众。”她是东南大学兼职教授,每年定期授课。第二堂课时,有位同学提出,听不懂京剧唱词。从此,每次上课,黄孝慈都会带来所要表演选段的唱词,为同学们同步放映。这门京剧赏析课,一度人满为患,原来规定360人,每次都达五六百人,每晚6点半开课,4点钟就有人来抢位置。东南大学还成立了“孝慈剧社”,京剧戏迷们越来越多,黄孝慈也赢得了众多大学生的爱戴,同学们亲热地喊黄孝慈“黄妈妈”。“我还有一支小队伍。” 黄孝慈欣慰地告诉记者,前几年“孝慈少儿京剧艺术团”在宿迁市第一实验小学成立,她每年都要去宿迁悉心指导。去年这帮娃娃来南京举行了一次专场演出,征服了不少观众。
实实在在的困难摆在眼前。黄孝慈惋惜地说,“上世纪传统戏曲鼎盛时期,江苏省京剧院共有一团、二团、三团共400多人,每个团一年要演出200场以上,过年都在跑场子。现在总共只有100多人,有些年轻演员一个月工资才一两千块钱,还要养家、养孩子,我真心希望他们的待遇能够得到改善,自觉主动地守护京剧舞台。”
戏曲传承的目的,就是让戏在舞台上一代代常演常新。暌违舞台28年的《红菱艳》即将重现舞台,黄孝慈感到很欣慰。但是江苏省京剧院的代表作、上世纪90年代在全国引起轰动的京剧《骆驼祥子》,现在想复排,几次拿出来讨论,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年轻演员。对此,黄孝慈觉得有些遗憾,“那个泼辣蛮横的虎妞,真希望尽快有年轻演员能扛得起来!”
有些戏迷痛心地说,京剧后继无人已是不争的事实。对此,黄孝慈做了一番分析:京剧这门行业,需要青年演员有厚重的文化底蕴,年轻演员得修炼内力、端正信仰。“同时机制也是个问题,要给青年人多一些机会。”黄孝慈说,现在江苏演艺集团进行了体制改革,正在不断激发活力。不久前,省京剧团的年轻演员在天津连演4场,场场爆满,“天津的码头很不好演,稍微有一点差池,喝倒彩就来了。这说明我们的演员不差,只要多给他们机会,肯定能出彩!”
因此,黄孝慈一直坚持教戏首先教做人,“演员要对自己有要求,只要你足够优秀,舞台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