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蚨祥》是一出好戏,在众多新编历史故事剧中,值得称道,应该成为山东京剧院的保留剧目。
我称其好,一是主旨立意好。在封建社会的旧中国,民族工商业的发展是十分艰难的。而瑞蚨祥“经道义、营民生”,“顾国谋利”,孟洛川的创新、坚守、宽容,均为中华民族传统道德文化中的内核,这与现今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和谐”是一脉相承的。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积淀着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蕴含着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着独特的精神标识,并显示着人类文明发展的精神高度。灿若群星的仁人志士,可歌可泣的奋斗经历,值得大书一笔。冷观现今之工商业,少数败类在干着无道义、损民生阴同业之丑事,在法之外,更应有德之教化,更应挖掘民族工商业铮铮铁骨之斗士,情系民生之先贤,重情重义之儒者,重现民族精神瑰宝。
其二是故事讲得好。身边事、身边人、身边店铺,本土化的题材,却也是响遍中国以至影响世界的奋斗经历,励志故事,将其搬上京剧舞台自然是好事,更是难事。近代工商业题材,真人真事真实经历,用戏说的方式自然不妥,平铺直叙,循规蹈矩地展示老字号的发展也不妥。好在该剧抓住了晚清民族危难之时,孟洛川经历的北京连锁店被焚,山东棉花受灾,艾隆标、耿宝坤发难等关键点,设置尖锐的戏剧冲突,环环相扣,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将观众紧紧吸引住,睁大眼,看风口浪尖上的孟洛川如何应对。当第六场演至山东、上海等地棉服来到时,一句“齐了”,台上欢欣鼓舞,台下掌声雷动,这里没有唱腔,没有武技,戏迷是入戏了,他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为洛川松了一口气,为瑞蚨祥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和创新举措鼓掌,为即将被绑杀的孟家人摆脱困境叫好。能够撩动人心的好故事使剧目有了成功的坚实基础。
其三是唱腔设计好。唱念做打舞,听唱腔够不够味儿,是戏迷第一需要。这出戏唱腔多,而且受听,生净旦的十几段主要唱腔,均得到观众的喝彩,而且不单是一段唱收尾时的鼓励性掌声,而是听着过瘾了马上起好。洛川头次亮相的“离京畿匆匆行赶回济南”就得了一个磁实的碰头好,他与艾中庆的对唱以生净对啃的方式也引来彩声。隆标在父灵前的一段唱裘味儿十足,“你错把自己当主人”听得过瘾,几句唱获两回掌声。第三场洛川“一片雄心化灰烟”的拖腔让人叫绝,隐约地听到他痛心的呼号,也能听出唐(韵笙)派的余音缭绕的精华。接下来的九个“难”字和“大火烧红上海滩”的最终决断,均以老生唱腔中的华彩乐段来表现,台下怎能不击掌。一言代之洛川的唱段我都喜欢听。
老旦的唱腔不可不点赞,第四场“是汉子跌倒千次站起来”,罕见地让老旦伴着唢呐唱,戏迷一愣后马上有反应,掌声响起来。结尾时“儿高兴,娘欢畅,儿愁闷,娘悲伤”,又唱得柔情满腹,让人湿了眼眶。生旦对唱、二重唱、生旦净对唱、三重唱,亦为创新亦不框外,符合剧情,也契合新编历史剧的风格。隆标,玉蜓也有好听的唱段,但还是希望如“何必苦苦问前朝”,“远山如屏日色暗”,“青山在水长流”等唱腔更多一点。张国辉,刘栋唱功均很棒,如能在第六场隆标醒悟后加一段唱最好,不一定非要唱汉调二黄,而后再“相依相存”。丑角的唱结尾时我听出了山东柳琴的腔,挺自然也有趣。伴唱处理的不错,唱得柔情似水,很是动听,起唱也恰到好处,但最后“倾情一抱”时也可以试试不用高腔,因为台上三个人物已进入感情高潮,伴唱柔一点也是个对比,是个衬托。
看过不少新编历史剧,有些唱腔实在不能恭维,听来怪味儿,离京剧较远,而《瑞》剧可贵的是仍采用京剧本体的唱,从剧情、人物出发来设计,契合演员特点,让人听着舒服,有所回味,如果多听几回,估计就有人能学唱了。这是很值得赞许之处。
其四是创新尝试好。表现近代工商业题材不似传统老戏那般,既要有创新,又不能一个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这出戏掌握了创新的度,看着很舒服。开场表现伙计们劳作的织布,扯布场景,以舞、翻等技巧,将绸带演变为布匹的方式亦是很恰当,开场不温。第四场的一把椅子将很不易表现的二人争执演得别开生面。一桌一椅乃京剧常用传统道具,但《三岔口》中只一桌,《挡马》中只一椅,均表现误会中的打斗,这一场的一椅让当时对立的双方围着它争、抢、转、踏,京剧的身段,铿锵的念白辅以剧情,使这段戏不枯燥,有看点。本来争论戏是话剧、影视的特长,京剧搬过来这样处理是神来一笔。
配器不只是陪衬,也可介入剧情。第四场洛川无奈说让官府来查封吧,一段行弦间接地表达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第五场与第六场之间的间奏更为精彩,渲染的目的达到了,戏迷听觉也满足了。此外,板胡的适时奏响,山东、上海方言的适当运用,也是个展示地方色彩的点缀,分寸合适。
其五,舞台效果好。以瑞蚨祥牌匾为主,屏风门的移动变换空间,门柱体现类似象棋棋局的写意性手法等,在舞台上既简洁又有新意。灯光的运用贴紧剧情,紧跟人物,第五场洛川、玉蜓谈青蚨、叙爱意时,二人携手而舞,造型很美,一束红光照耀,舞台生辉。
好,列了五方面,挂一漏万,但好戏需要多磨,在唱词特别是念白上还应更讲求一些,美文一些,尽量不用现代语,玉蜓的唱腔还可以更动听一点,刘栋有这个功底。第三场上海舞会的情景还可以再商榷一下是否更符合当时的场景。
山东院在当年十几出现代戏中占了两席,有深厚底蕴,刘建杰、刘栋、吴雪靖、张国辉的实力相当好,此次只带一出戏来京,也是有胆识的举措,让京城戏迷加深了对山东院与诸位好演员的认识,郑少华院长来任配角并不上戏单演员介绍和单幅的剧照,也为高风亮节之举。愿山东省京剧院常来北京,把好戏献与首都戏迷,也愿《瑞蚨祥》千锤百炼成精品,向世人传播中国好故事,让民族精神瑰宝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