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日)昨日应丁天兄盛情之邀,前往繁星戏剧村观看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观后感触良多,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好看”。
齐如山说过一句话:对儿戏都叫座儿,“因为两个脚,分量一样,唱着才有意思。”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就是一出“对儿戏”,从始至终就是两个角色:郑潇扮演的崔氏和杨少彭扮演的朱买臣。这两位演员都是年轻的角儿,扮相好,嗓音亮。又是在小剧场演唱,离观众近,唱词听得清楚、道白听得明白不说,两位演员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看得清清楚楚,观众的心情不由你跟着剧情走。
俗话说:“唱戏的是疯子,听戏的是傻子。”这话不是褒贬唱戏的和听戏的,是说唱戏的感情投入的深,观众被剧情打动,忽而开怀大笑,忽而伤心落泪,正所谓:“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杨少彭、郑潇在这出戏的表演里,可谓演疯了。演夫妻二人拌嘴吵架,你一句我一句、一句声音高过一句,句句都戳心窝子,戳得观众都跟着心疼那就不用说了;演崔氏撒泼耍浑,把一个全不顾群众影响的坏女人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叫人又好笑、又好气;待到朱买臣得官回来,崔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乞求朱买臣原谅,希望重归于好,好话说尽,最后长跪伏地不起,让朱买臣也动了隐恻之心。坐在三排的我,分明看到演朱买臣的杨小鹏眼中闪动着泪花!此时的观众,怎能不对崔氏心生怜悯?
文如观山不喜平。观戏也如是,平铺直叙、一览无余,看了开头便知结尾,这种戏肯定没有味道。小剧场《马前泼水》完全推翻了老戏的演法,一开场便是朱买臣得官回来,沦为丐妇的崔氏拦住马头,想得到丈夫的相认。朱买臣问道:你难道忘了当初你是怎样与我分手的么?于是故事闪回,把观众带回到夫妻俩要吃没米、烧饭无柴的日子里。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知别人,我就想到了我刚结婚时遇到的种种生活窘境,不由得对崔氏充满了同情。崔氏逼迫着朱买臣冒着风雪去打柴,似乎有些残忍。然而居家过日子,为柴米油盐七件事负责,不能不是男人必须承担的义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凭什么占有这个女人?崔氏用仅有的一点米做成粥自己吃了;烧的,是朱买臣的书。朱买臣回来后对崔世的发怒是可以想见的。然而,崔氏并非是一开始就是这样“不懂事”的,故事再次闪回到夫妻新婚时节,新娘陪嫁的樟木箱子里装的是一箱子的红烛!崔氏当初并不嫌弃朱买臣贫穷,她相信满屋的书籍就是财富,就是功名。每夜,她在红烛下陪伴买臣攻书。这样的妻子谁敢说她不贤惠!可是朱买臣实在不争气,连考九次都是名落孙山。功名考不取,家中又一贫如洗,这日子确实没法儿过下去了!崔氏逼着朱买臣写下休书:“不是你休我,而是我休你!”“穷人妻哪顾得妇道礼仪?”故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崔氏的人物形象丰满了,合理了。
传统老戏《马前泼水》里的崔氏,是批判的对象。在要求女人“从一而终”的时代,作为崔氏就应当认命。可是如果站在崔氏的角度想一想:凭什么呀?
郑潇塑造的崔氏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性,这就完全颠覆了老戏里的崔氏。当官后的朱买臣坚决不认崔氏,自己已然当了大官,怎么能认下沦为丐妇的老婆,传说出去多么没面子?我给你一锭银子,你走吧——这是又一种形式的陈世美!崔氏绝望了,破罐破摔,自己把那盆水泼了出去!她呼喊道:“我把苍天问,崔氏大错怎铸成?”——是啊,是谁把一个贤惠妻子变成泼妇、最后又使她沦为乞丐的?难道不是你朱买臣么!这盆水应该泼在朱买臣头上才对。
我觉得,这出戏是演给天下的男人们看、供准备成家和已经成家的男人们思考的。好戏,总是耐人寻味、能让人思考的。这出戏做到了。
郑潇在这出戏里创新了一个旦角行当。宗梅派青衣的郑潇,在演出中既有荀派花旦的活泼,又有刺杀旦的凶狠;既有张扬舒展的肢体语言,又有夸张生动的面目表情和闪烁着未尽语言的灵动眼神。至于演技上的特征,我这个京剧的外行实在说不出更多赞扬的语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