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西院观剧，是为国京演出。如今家有小儿，多需照料，本已绝少到戏场。奈何月余前已购场券，乃一团长领衔“挂帅”，总要来观摩观摩。趁饭后溜娃完毕，急匆出门，卡点赶到车公庄，观众入场几已完毕，总是赶上坐席灯熄前坐定梅大三楼。近几次西院听戏，都坐三楼旁座，此番坐楼座二排中间，也还不差，银子花费也不甚多，偶一为之。
前一晚有国京一团青年研究生汇报场，也不曾观摩。这两场“挂帅”及后面几场，都冠名在所谓国家院团演出季名头之下，带展演性质，因而尚能“经济实惠”地坐于三层楼座，听听名角儿。予还是头回听一团李团长这出“挂帅”，且恕咱粗鄙，听梅派旦角本戏不多。戏目则是梅氏晚年《穆桂英挂帅》，也是绝响之作（当然近些年也有别派旦角新唱挂帅）。今岁是梅氏双花甲年，听听梅派剧也纪念纪念。正巧手里正翻“挂帅”编剧之文集，正有谭挂帅成型之文章，记述如翁麟声同志“宜稳不宜俏，宜紧不宜松”之指点，梅氏本人“像不像京戏”之关注，谈及是剧该自河南梆子，却基本另起炉灶，只用原剧“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一句原词，复经梅氏剧团演成一台大戏，成就当年之献礼剧目。今人再看台上关节，主角仍是梳头妆扮，无甚改良扮相，无多机关布景，唱也是西皮慢板、原板、二六、流水等，无新奇怪腔，只词句有些时代风貌，亦可算“移步不换形”也。诚然，照顾梅氏彼时之年龄、气力，戏至出征意韵已足，正免去开打。李团算是梅三代传人中名气佼佼者，也到中年，火候渐深，演中年桂英倒也合适，只论是嗓子、气力不比盛年，容妆有借新法处，也正不差。观众也更捧场，上座不少，也有前辈老艺人到场，散场出来时见围蔟维康女士合影种种。
予听两场中首场，整本大体沿老中国京剧院版本，也是当年录音版本，老中京几位大家应承配角，也各有戏份。李团长领衔去桂英，装扮仍是梳头女帔，唱工集于“捧印”一场，出场慢板，中间二六，后面名段之散板、流水，而又有身段种种，水袖飞扬，也正吃功。予视李团状态尚好，初听音色略窄，气力不及年轻时，然场内气氛正好，掌声鼓励不小，李团身上状态正佳，有所洒处，揉肚子、云手、水袖等处，皆有展示。末场也是豹尾，换戎装扎靠，抱旗剑出场，西皮导板、原板转南梆子等等，嗔斥娇儿之念白，也更洒些。副院长傍角去寇准，本是里子角色，中国京剧院演时因李神仙应工，又添唱工。于副院长本是遵李氏戏路于中京发展而来，也算合托。几年前网路有慨叹李为于跨刀应二旦而埋没，近年却又李唱本戏于来里子，只二位都功成名就，愈发爱惜羽毛。他如杨赤、刘魁师徒演王强父子，也都恪尽职守，太君、宋王、金花、文广等角色均是国京一团艺员担任，贵在中青年都称认真，合成一台大戏，犹以金花、文广二角，穿插其间，纵是游府、比武等过场戏，也能将戏演活。
开场较老本加一吊场，花脸扮西夏王，扎靠袭蟒，带四下手，一个过场，示番王犯界。再上宋将，王好强应之，将巾箭衣，趟马而过，示回朝报信。转场金殿，副院长之寇准顶场而上，碰头有好，果然叫座魔力。于之扮相则花相貂米黄蟒，戴白满髯，扮相虽有老态仍显清俊，出场四句散板，三句使腔时又有掌声。击动景阳钟，老生宋王待内侍龙套上。再上花脸王强，杨赤应之，出场亦有好，此角即够粉白脸，黪满，相貂黑蟒，上殿廷议退敌时。君臣提及启用杨家将事，老生唱“休忘杨家干城将”一段原板，张口即有好。论实予听于此场嗓不算在家，略显干涩，饶是配角，唱工不重，也未多使腔。花脸接几句摇板。君臣商定金殿比武事。退殿后，花脸领四家将回府，此处龙套第三家疏误，站位跟场有误。转场花脸归小座，唤上王伦，即刘魁应之，勾白三块瓦，戴都子头，穿开氅。父子商议夺帅谋篡事。
三场杨府。老太君先上，着老旦蟒，持拐杖，出场摇板流水，词多垛字句。时下老旦多富激情，唱做丰富，亦有时代风貌，或为今日女艺员之特色。本场之老旦，亦是国京一团成熟艺员，唱念受现场情绪调动，也多扬洒，犹以“捧印”场时表现，则显过火。后面金花、文广、宗保一家商议打探京中军情，方才请上桂英。李团之穆桂英登场，梳头穿蓝帔，出场亦有欢迎掌声，挖门坐小边场座。本场无多唱工，只原板、摇板，予听其状态亦不算上佳，行腔有气弱处，犹以使平腔，“野鹤闲云”等落腔不好，而待送下一双儿女，老旦唱句后，李之青衣接下句：“飞尘起处母牵肠”，又意韵犹深，可堪回味，现场观剧常为小段小句吸引，也是咱家毛病。本场之桂英，更重牵挂儿女之慈母，尚不见驰骋疆场女将军。
四场汴梁，金花、文广两位武旦、武生，上场双趟马，跟门官做戏种种。五场校场。王伦跟一众武行比武，小开打。后上金花、文广，比箭对刀，金花武旦唱快板，射箭；文广武生拉弓对刀，武生、武花打刀架子，倒也严整。副院长之寇准换着墨绿改良蟒，坐后场大边高台，见文广拉弓，唱一段摇板“见顽童开宝弓暗吃一惊”，一段流水“长江大河波浪滚”，于歌来音色较前段更滞涩，流水本摇曳多姿却不多使腔，唱至叫散“安邦保国人”，使腔仍能得好。待对刀时，坐高台上暗使文广刀劈王伦，做戏却足，也合戏台上寇莱公风格。此场亮点，或为杨院长见子丧命，倏忽自小边高台上蹦下，或有出戏也算伤子之痛，失了大臣仪体。
六场捧印，是为戏核。李团之桂英顶场而出，换着紫红女帔，标准扮相。出场四句慢板“小儿女”一段，较前场效果则好，吐字行腔，从容大方，只音色甜润而少些宽亮。金花、文广带帅印回府复命，文广提及刀劈王伦、请母挂帅事，青衣唱散板欲绑子还印。老旦急上，见帅印唱导板“见帅印一阵阵辛酸难忍”，接流水板。前言今时老旦富激情，此场老旦本就青衣低调门，一句导板起处，池座中掌声大起，台上艺员更富激情唱之，待至叫散“睹物伤情心生恨”句，简直咬牙切齿，反为不美。后面太君激将，唱“你不挂帅我挂帅”句，有脸上作态，亦显过火。诚然，剧作者谈及此处自感有太君逼甚桂英处，奈何当时无法再改。而今人演之，火候拿捏仍较前辈老伶工有力所不逮处，故而戏者戏也，反成儿戏。青衣则先唱“非是我”一段二六板，词有长短句，而梅氏仍能按字安腔，不显突兀，李团歌来也见稳当。后面散板“一家人闻边报”，中间揉肚子、云手、水袖等身段种种，也正带戏，予视其状态亦受观众鼓舞，做戏也更带有内劲。最后唱“猛听得”一段流水板，“敌血飞溅石榴裙”句耍水袖等等。唱至“戎装端正”，台上一个圆场，捧印亮相。论是一场捧印，唱做并举，犹显身份，李氏作为传人，演来有模有样，亦受观众欢迎。
转场文广、金花双起霸，宗保硬靠袭蟒登场，与儿女讲及天门阵旧事，唱一段原板、二六，亦是当年为李和曾演此角增加唱段。此场也为主角换装留空。末场出征。男兵、女兵、靠将、旗牌站斜犄角，李团之桂英导板唱上，戴女帅盔、额子簪翎，扎红靠袭女蟒，怀抱令旗宝剑，出场原板，中间唱“金花女”句转南梆子，李团唱来从容威严，简洁大方。于之寇准前来饯行，夸奖文广一番，穆桂英训子。此处老生几句摇板，唱得自要摇曳生姿，本场于唱来行腔较简。最后出征，众群角领起下场，再上站斜犄角，李团之桂英扬鞭催马，踏上征程。观众鼓掌叫好，艺员谢幕，群角后场，杨赤、刘魁师徒和太君、金花、文广等角色以此亮相，副院长登台，最后请上李团长走向前台谢幕，众主演携手鞠躬谢幕。
节目单：
《穆桂英挂帅》
穆桂英———李胜素
寇 准———于魁智
王 强———杨 赤
王 伦———刘魁魁
杨宗保———杜 喆
佘太君———张 静
宋 王———王宝利
杨金花———潘月娇
杨文广———戴忠宇
鼓师：苏广忠
琴师：叶光 等
